星期一早晨,我又回到白班。
迎接我的是五本沒有動向的病歷,
怪怪醫師強納森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,他的字典裡頭大概沒有”交班”這兩個字。
( 註:我發現一個常常用來拖延的理由,
這邊的檢驗值,只要鉀離子3.6以下就算低血鉀,
所以常常聽上一班的人說:"K 3.3, low potassium…" 然後就掛個KCl點滴把病人留下來。
再不然就是說,等病人的 IVF run out才可以出院。問題是這邊的點滴一瓶可是一公升裝啊… 所以又理所當然交給下一班了。)
慶幸的是,至少白班檢傷比較嚴格,
如果護士覺得你不算emergency,一律都請你去OPD。
無線電響起通報要送病人過來的聲音,
通常我都聽不太懂廣播裡EMT用方言夾雜英語在說什麼,而通常護士的翻譯也怪怪的。
護士林滿滿對我說有個病人血氧濃度很差SpO2六七十,從rock island送來,有CPR過,但不是溺水的病人。然後我們一起到了急救室迎接。
才剛把手套戴上還來不及準備任何東西病人就到了,但分明是個穿著泳褲的落水病患啊。(不奇怪,還有一次她告訴我要送來的病人是female,結果是個躺在擔架上的胖男人。)
"我們是台灣人,昨天剛到,今天出海玩溺水了” 旁邊的家屬著急告知病史。
我看著監視器上只有81%的SpO2,但病患卻只戴著可憐又微弱的nasal cannula,對於救護車的處置感到十分驚嚇。
雖然病人CPR後來急診就恢復意識了,可以虛弱地講話,但兩邊肺聽起來全都是rales,還是很危險,沒有BiPAP,讓人在插管跟不插管之間猶豫。
之後是一連串緊急order,還包括從病房借個non-rebreathing mask,急診居然沒有。我趁空檔撥了電話給負責協調轉診的VIVI,但她正在和台灣衛生部來訪查的長官開會。
正當我半跪在地上幫病人抽動脈血時,其他家屬好像也陸陸續續到了。
後面一直有個聲音絮絮叨叨:”你是台灣來的醫師啊?叫什麼名字?病人情況怎麼樣...?”
但我手上的針頭已插進病人皮膚,正在戳來戳去找血管,情急之下我脫口而出:
“ 你先不要吵我! “
你先不要吵我!
你先不要吵我!
聲音安靜下來了。
抽到血後我把針筒交給醫檢師,拿棉球請家屬壓住下針的地方,才轉身走出急救室。
然後一位穿著套裝帶幾分嚴肅表情的女士,朝我伸出手:
“你好,我是田大使。”
……囧 !
此時我內心在尖叫,感覺後背都涼了...
我剛剛居然跟中華民國的外交大使說 ”你先不要吵我!”
天啊~~~ 我怎麼能那麼白目啊~~~~~~~~~~~~ T_T
當我回答大使一堆病情提問的時候,不管我說什麼,旁邊大使的助理都不斷低頭猛抄筆記。
總之最後決定病人先進加護病房觀察,待穩定再考慮轉診回台灣。
(感謝欣伶學姐的facebook線上會診,學姊真是我的救星。)
這還沒完,我還沒來得及買午餐,一個OHCA的病人即刻被推進來。
鼻子上戴著.. nasal cannula。是的你沒看錯,又是nasal cannula!
這次護士林滿滿一樣來不及準備東西,只放了一片急救板,但她很機伶的先call blue。原來意思是只要啟動這個call blue,就類似999,會有一堆人衝過來幫忙,我在帛琉也是第一次遇到。
此時,急救室裡已有了五個醫師,六七個護士。
我站在airway的位置,旁邊有人接手開始壓胸,有更多人,在做著同一件事— 用一個發出紅光的東西照來照去,找血管上line,然後沒有人準備endo。
Dr. Maddison控制整個場面,他說:”快快快! 快抽血!”
看著IV打上後,他緊接著又說:"打葡萄糖!” 然後有人推進了一大管的D50W。
但不幸的是,給完糖水後才終於開了驗血糖的order,於是有人大聲說:blood sugar high!
Dr. Maddison再度急促開口:”快給她胰島素!”
我當時口罩下的表情大概是臉上掛滿斜線吧,這是在幹嘛…|||
慌亂一陣後,病人ROSC推去照CT,進加護病房了。
但我想很不樂觀,因為CT是一整片的SAH (蜘蛛膜下腔出血)。
總之,終於下班了。
下午三點半當衛福部的訪查人員來到急診時,我才剛有空買了午餐回來。
於是被拍下了兩張我靦腆地拿著大亨堡和他們一行人的合照。
------
隔天,大使似乎挺滿意,還特地預約來急診看病讓我診斷她的腳痛。
我想她是被我當時的霸氣給震懾住了 XD (開玩笑的)
我變黑了 @@
大使說我看起來像個小朋友一樣,不像醫生啊~
而住在加護病房的台灣人,病情也好轉了,但仍有一點吸入性肺炎。
可能會搭禮拜五的飛機回國。
希望沒有續集了,讓我平順的下庄。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