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菲律賓微微飄雨的天氣裡，我們來到海燕颱風(當地叫Typhoon Yolanda)最大的重災區San Juaquin義診。黃色教堂是我們即將擺攤的場所，教堂外一整片小十字架林立。有327位風災罹難者在此長眠，且這個數字還在持續增加中，因為有好些遺體尚未被找到。
一位媽媽撐著傘緩緩走近，在其中一座小墳前站定，理了理墳前的水罐與小蠟燭。在那片刻她與我們有了眼神的交會，或許是看到我眼裡的淚水，她傳遞了一個略帶悲傷的微笑。另一頭的墳前豎立著有芭比娃娃畫像的看版，上面寫著: " Happy birthday! We miss you & we love you." 所有墓碑上的日期都是Dead on Nov. 8, 2013.
我的翻譯是當地居民，一個很溫暖的媽媽，她就住在教堂後方頹傾的鐵皮屋中。趁看診前的空檔，我們聊天。她告訴我她從馬尼拉嫁到這個小鄉村，以前的工作是養虱目魚，但，現在魚都沒了。十一月八號那天，她們原本只預期會有很大的風，卻完全沒料到水會淹那麼高。僅僅三個小時，大水就漫過了一層樓。就差幾秒鐘的時間，她眼睜睜看著她的sister-in-law被水吞沒，卻來不及救她。她們全家14人逃到屋頂上，但水仍持續升到腰際，所有能做的只有不斷不斷地禱告。後來大水退去，滿地都是屍體，屍臭味彌漫了整個村莊。她們帶著孩子，坐船花了四天逃到馬尼拉。過去那段日子對所有村民真的非常痛苦難熬。說著說著，我們都哭了。
這裡的病人真的不同。沒有昨天興華中學義診那些孩子們拖著風箏滿場飛的歡樂與笑聲，取而代之的是臉上的憂鬱沉重，即使拿到糖果也不顯得開心。當我們為一個十二歲女孩清傷口擠出腳上的膿時，連平時大人都耐不住的痛，她卻一聲不吭表情淡漠，彷彿那不是自己的身體。
將離開前墳場區出現了一陣小小騷動，似乎有新的大體被發現，正要被裝入尼龍帆布袋中。湊近一看，袋裡僅有滿是泥濘的破碎衣服，與兩塊小小孩的頭蓋骨，黑色小蟲爬行其上。
儘管承擔如此巨大的苦痛，村民對我們仍展開最真誠的微笑表達感謝，不斷朝車子揮手說thank you目送我們遠離。此刻我才真正瞭解，義診醫的不是"病"，是"心"。
對了，我的翻譯最後還大方地答應我們拜訪她家的請求，於是我拉著學妹佯裝上廁所偷偷跑去逛了一圈。沒有照照片，但已足夠我深深刻在腦海裡不會忘記。要道別時我知道，也許轉身此生便沒機會再相見，但我很感謝她曾出現在我生命中讓我所感受到的這些，最後僅能化為一個溫暖的擁抱。翻譯姊姊說她有個朋友在台灣，可是大水沖走了所有的通訊資料，也許她們永遠也無法連絡上了。如果台灣的Bonita Sia 真能看到，請告訴她，她的朋友Marlene Budlong在菲律賓，一切都好。
--
後記：
當天回旅館心情依然沉重，天色也依然陰沉。
是夜，我輾轉難眠。
於是趁還有fu時，窩在床上用手機鍵盤打下這篇文章，寫到半夜一點。
回頭看看我很慶幸有立刻記錄當下的心境~
這將是最有收穫的一天。
學姐說得沒錯，其實被醫治的，是我們的心。
留言列表
